作者:唐平
又到了“黄梅时节家家雨,青草池塘处处蛙”的时节。漫步河畔,猛然,一只青蛙“扑通”一声跳入水中,一汪浑水在细雨中荡开涟漪;偶尔,一条白鱼一个翻身跃出水面,搅动了平静的河水;高擎的荷叶上几滴晶莹的水珠随着微风在滚动着,也把一股荷叶暗香送入行人的鼻腔、心脾;浅滩沼泽里,茂密的水草碧绿、柔嫩,在风雨中摇曳。一头青牛正缓步寻草而来,远处,像一柄硕大蘑菇的黄油伞下立着一个牧牛人。时光在此情此景中慢慢流回往昔……
改革开放初期,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,高考制度恢复,农民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,人们更加重视教育。农村人只有雨季能获得片刻休息,可是,“下雨天打孩子,闲着也是闲着”,下雨天不能干农活,人们经常出去捕鱼、捞虾,改善伙食。父亲农闲有空却就待在家里编筐子、篮子、搓麻绳,不出去捕鱼,也不让我们出去逮鱼、扒泥鳅。他总是说:“捞鱼摸虾失误庄稼”。母亲则说他笨,抓不到鱼。看着别的小伙伴都出去在沟坝里嬉戏,我和哥哥怎么也忍不住,经常偷偷地跟着别人后面起哄。
我家处于江淮之间,丘陵纵横,虽然没有河网密布,但是岗冲之间还是不乏沟渠、塘坝的。当开始有“桃花流水”时,一些安静了一冬的沟、塘附近就能看到泥鳅和鲫鱼缘水而上的身影了。这给我们八十年代没有 娱乐 活动的农村孩子提供了逮鱼、扒泥鳅的乐趣。可以说,八十年代,所有的沟坎、塘坝、田里到处都有鱼和泥鳅、黄鳝,好像永远也抓不完,大人们犁田时犁稍上都挂个洗衣粉袋子,装犁条翻出来的黄鳝、泥鳅。
在老家,人们都说女孩子抓不到鱼,鱼看到女孩子就跑了。但是作为男孩子我也抓不到鱼,因为我胆子特别小,怕软的东西,黄鳝、泥鳅抓到手都能把放了,更怕遇到蛇,一看见蛇我就身子发软。不过哥哥是个厉害角色,他钓鱼、摸鱼、斩泥鳅、扒泥鳅、挖黄鳝都很拿手,我就跟他后面打下手,也过眼瘾。
泥鳅、黄鳝一年四季都有。秋冬季节,割过晚稻的田里表面的泥土都干了,泥鳅、黄鳝都藏在底下,为了透气,它们一般都留着洞口露在外面,或者被枯稻草盖着洞口,拿一把小锹顺着圆润的洞口挖下去,就是一条肥嫩的大泥鳅,甚至几条;黄鳝这时候藏在田埂或者塘埂边上较多,经常越大的黄鳝藏得越深,要想挖大黄鳝要有一把力气的。
改种油菜的晚稻田里都会挖有排水沟,初春,油菜花开了,排水沟里开始积水,田土里的泥鳅都聚集到水沟的淤泥里。用手扒开淤泥,一条条活蹦乱跳的泥鳅就在泥底下翻腾开来,这时候要用双手连泥带水把泥鳅捧进篮子、篓子里,俗话说“泥鳅信捧,小孩信哄”嘛,硬抓泥鳅是比较难的;不过,遇到黄鳝就要用食指、中指、无名指错开掐住才行了。
温度逐渐升高,勤劳的农人把水田都犁好关水,沤上绿肥,等着插早稻秧了。夜晚的田野里到处鼓噪的青蛙,泥鳅和黄鳝也钻出泥土,浮在浅水处乘凉、产卵。我们买来最大号的缝衣针,烫在旧牙刷或者用细钢丝密密地绑在竹竿上,拎着水桶,打着手电筒去斩泥鳅。黢黑的夜晚里,冲田里间或着几盏臭石灯、手电筒像一只只飞舞的萤火虫,大家都静静地走,稳准狠地斩泥鳅,第二天的餐桌上就会多了一道泥鳅煮挂面。
随着雨季的到来,泥鳅和鲫鱼好像更多了,只要有流水的地方就有它们的存在。有经验的捕鱼人把竹笼子或者网兜放在田埂下的水沟里,寻找活水而上的鱼和泥鳅就自己落入网中、笼里了。如果连日的暴雨,很多塘坝里的水都溢了出来,鱼儿们纷纷缘水而上,一夜间到处都有鱼。找一个冲田,扒开一道缺口用鱼网兜拦着,把田里的水往外放,就可以在田里的浅水出摸鱼了,受了惊的鱼儿会在水里不停地跳起,更激发了人们欢快地去逮它们了。
人们刚下到水中,鱼儿似乎也很兴奋,鱼在水里力气特别大,很小的鲫鱼也能掀起“啪啪啪”的水花,当然,能在鱼儿迅速游动时抓住那是逮鱼的高手了。追逐到鱼儿后又快又准地抓住是很不容易,也有成就感的。我一开始只负责帮哥哥他们在水里奔,把鱼往他们那里赶,让他们逮;待水放得差不多了,鱼儿却不动了,它们都隐藏在一些拐角或者踩过的脚印凼里,这时候把双手张开八字形向脚印凼里摸,肯定一个大鲫鱼一动不动地在那里等着被你抓。被抓住的鱼会奋力挣扎,溅得你浑身泥点子,逮鱼的兴奋和乐趣远远超过吃鱼,没人在乎这点狼狈。
雨过天晴,很多鱼儿也会搁浅或者隐藏在深沟、坎凼里。精明的人们只要发现水里有鱼打花儿,就会在沟里拦几个坝子,找来个盆或者干脆用双手一凼一凼地往下攉水,把凼里的水基本攉干了就开始抓鱼了。如果能攉得很干,还可以用两只手把没有水淹没的泥扒开,藏在泥里面的泥鳅就钻出来了,这样扒泥鳅也很有乐趣;如果实在攉不干的坎凼,我们就连泥带水把搅浑,越浑越好,小鱼泥鳅就被泥浆呛着了浮出水面。不过,以前水里有一种叫“刀鳅”(现在很少见了)的厉害角色我们是不敢动的,它们身上有刀一样锋利的骨刺,会把手割破。
不下雨的时候,我们也能找到抓鱼的机会。在门口塘里,把淘米筲子慢慢闷入水下再提出水面,就能张到好多屎冈屁之类的小鱼;还可以用纱布做虾罾魬虾子,用竹篮子、竹筛子去沟里、山塘里搲草虾子,自制鱼钩钓小鱼……记忆最深刻的是钓一种小麻鱼,我们家当地叫麻毫子或者毫咕筒子。毫咕筒子也就三四厘米长,头大身子小,浑身半透明,肉嘟嘟的,特别馋嘴。放牛的时候,我们把牛放到山上,随便找一截细钢丝,把扳成钩子拴在缝衣线上,穿上蚯蚓,放到水库或者小溪边小石头缝里钓。水库里的水来自山间,清澈见底。钩子放下去不一会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小鱼陆续地来了,它们都抢着吃钩子,一个接一个,有时候两个一起咬钩子,空钩子也咬。有时候没有袋子装小鱼,我们会就地拔几根狗尾巴草,把钓上来的小咕筒鱼腮穿上,积少成多,半天能钓十几串。毫咕筒子不要剖肚子,可以直接红烧,或者煮豆腐,浦鸡蛋也是美味。这种钓小鱼就像今天孩子们钓海虾一样,主要是玩耍、乐趣。
在后来的时间里,经常看到犁过准备栽秧的水田里漂满了泥鳅、小鱼、青蛙……原来是田里撒了化肥,把这些小生物都毒死了。再后来在一些沟里也看到漂浮的小鱼、小虾,原来是农民打农药残留的瓶子扔到了水里了。再再后来,我看到有人背个电瓶在家门口沟里电鱼。刚开始我还很好奇,跟着那个外村人后面听电瓶在水里发出的“呲呲”声,只见浅水里的泥鳅小鱼应声而漂,这才发现这是一种“断子绝孙”的捕鱼方法。令我们没想到的是,电瓶加上农药化肥让我们失去捞鱼摸虾的乐趣,也彻底断绝了这些小精灵和生物的活路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