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苍石老缶,苦铁精神

古有桑维翰“铁砚磨穿”,足见治学之勤,吴昌硕确实有此经历。赵石农曾送给吴昌硕一个自制的虞山砂石砚,年长日久,砚台中间生出了一个小洞。赵石农又拿来一个新砚台,吴昌硕却说:“这砚台伴随我多年了,补补还可以用。”砚台经赵石农修补后,吴昌硕一直用到晚年,现陈列在安吉县的吴昌硕纪念馆。

吴昌硕原名俊,又名俊卿,初字香补或香圆,中年后更字为昌硕,亦署仓硕、仓石,别号缶庐、老缶、老仓、苦铁、石尊者、石敢当、破荷亭长、大聋、五湖印丐等,直到六十九岁才正式改名为“昌硕”。至今在印坛仍首屈一指的西泠印社,成立于1913年,社址在杭州西湖西泠桥附近,到会三百多人,吴昌硕时年七十岁,被推为第一任社长,当时他撰联道:?

印讵无源,读书坐风雨晦明,数布衣曾开浙派;

社何敢长,识字仅鼎彝瓴甓,一耕夫来自田间。

吴昌硕出生于清道光二十四年(1844)八月一日,在浙江省安吉县鄣吴村。祖父吴渊,曾中举,著有《天目山居诗稿》。父亲名辛甲,字中宪,号如川,别号周史,清咸丰元年举人,曾任知县,后退隐家乡,著有《半日村诗稿》。咸丰十年(1860),太平军与清政府的战火蔓延至鄣吴村,仓皇逃亡,颠沛流离中,他们被乱兵冲散,吴昌硕孤身一人,流浪了五年,等终于回到家乡,已然一片废墟,在战乱中他失去了聘妻、祖母、母亲和兄妹,一家九口只剩他与父亲二人,那年他二十一岁。家破人亡的剧痛他到晚年仍无法释怀,每当提到,总不免“老泪挥淋浪”。战争过后,父子二人迁往安吉县城,开垦出半亩荒田,是为“芜园”。

《芜园图自题》云:“芜园何所芜,人与芜园期。即此足容托,荒陋安足辞。”他笔下碧绿的青芜、金黄的秋菊、虬曲的老梅,似是芜园耕读的记忆源泉:“当年旧物仍我家,青青者芜黄鞠华。屈强亦有古梅树,空山白云樘槎枒。”七十二岁寓居沪上所作的《葫芦》,也全然是眷恋故土的心境。在芜园时,吴昌硕结交了朱正初、钱铁梅,他们一起谈诗、论画、饮酒。钱铁梅曾赋诗道:“苍松修竹老梅桩,不合时宜人笑狂。把酒芜园皆自得,岁寒三友乐无疆。”把吴昌硕比作苍松,把朱正初比作修竹,把自己比作老梅桩,是为三人性格、抱负和友情的形象写照。吴昌硕有一枚“岁寒三友居芜园”的印章,又以“芜青亭长”为号,多次署款书画,芜园可以说是吴昌硕的精神故乡。

1872年,吴昌硕暂别家人出游,一叶扁舟,泛苕溪而下,来到了杭州,拜俞曲园门下,学习金石训诂。又至湖州,在陆心源家的“潜园”任西席,陆心源藏有二百部宋版书,而名其斋为“皕宋楼”,又集古砖千块,筑亭名曰“千甓亭”。其时陆心源正编写《千甓亭古砖图录》,吴昌硕帮他整理、搬运、摹拓,借此目睹了陆心源收藏丰富的古砖。

在绘画上,吴昌硕酷爱大写意,推崇历代如陈淳、徐渭、八大山人、石涛、扬州八怪、赵之谦等人,又广交各界,《削觚庐印存》和《石交录》,先后记录了他与43位友人的交往,在为人、为诗、为印、为画等方面,他从这些师友身上受益良多。其中,影响最深的要属任伯年、蒲华、杨岘、沈石友。

初识任伯年时,任伯年看吴昌硕任意画下的几笔,深厚劲拔,不禁大加赞赏,说:“即使现在来看,你的笔墨也已经胜过我了。”吴昌硕比任伯年小四岁,他们意气相投,从此而成莫逆。任伯年对他说:“不妨以篆籀写花,草书为干,就可变化贯通。”吴昌硕听此,几经琢磨尝试,最终“直从书法演画法”,形成了磅礴古厚的阔笔大写意画风。

任伯年擅长肖像画,他先后为吴昌硕画过多幅肖像画,如《芜青亭长像》《饥看天图》《酸寒尉像》《蕉荫纳凉图》《归田图》《棕荫纳凉图》等。《棕荫纳凉图》画于光绪十三年(1887),画中几棵棕树亭亭如盖,树下两帙书、一把琴,吴昌硕席地而坐,背倚书琴,赤膊脱屐,手执团扇,一副洒脱不羁、超然物外之态。《酸寒尉像》作于光绪十四年(1888),当时吴昌硕在苏州县衙做小吏,一天,任伯年来,吴昌硕刚从县衙回家,任伯年看他一身官服打扮,很有趣,要为他画一幅肖像,画好后,吴昌硕一看,两人相视大笑,画中吴昌硕因畏寒而拱手,面容愁苦,吴昌硕题诗自嘲“自知酸寒态”。吴昌硕先后为任伯年刻“山阴道上行者”“任公子”“任和尚”“任花押”等印。1891年,任伯年为吴昌硕之子吴东迈写《苏儿小像》。1892年,吴昌硕为任伯年珍藏之“宝鼎砖砚”刻铭。1895年11月,任伯年病逝于上海,吴昌硕闻之悲痛欲绝,旋赶赴沪上,吴昌硕挽联云:

北范千秋人,汉石隋泥同不朽;

西风两行泪,水痕墨气失知音。

除任伯年之外,蒲华也对吴昌硕影响至深。甲午战争期间,他们曾合作一幅《梅竹图》,吴昌硕写梅,蒲华画竹,吴昌硕题“岁寒交”,蒲华题:“死后精神留墨竹,生前知己许寒梅。”梅和竹都是他们各自的写照。宣统元年(1909),上海书画界成立“书画善会”,吴昌硕和莆华同为发起人,会址设在上海市南部的豫园得月楼,加入“书画善会”的***有一百多人。善会的宗旨是会馆中的画卖出后,一半归作者,一半捐给“善会”,做些慈善义举,如冬施衣米、夏送医药等,“善会”援助过很多遭受水旱灾害的地区,时人传为佳话。

早在潜园时,吴昌硕即倾慕杨岘的书法学识,欲拜杨岘为师,杨岘却婉言谢绝,并说:“师生尊而不亲,弟兄则尤亲矣,一言为定,白首如新。”愿以兄弟相称,切磋艺事。尽管杨岘一再谦辞,吴昌硕却始终将他尊为师长,自称为“寓庸斋老门生”。

沈石友素喜收藏,最好石砚。在吴昌硕遭逢窘困时,沈石友慷慨相助,且于诗文上多有往来,吴昌硕多次请沈石友为他改诗,当求画者过多难以应对时,亦曾代为作诗。吴昌硕曾画笋赠之,“写笋作图寄公周”,因沈石友常寄去常熟虞山的象笋,只因吴昌硕嗜吃笋。

1894年,甲午战争爆发,吴昌硕参加了吴大澄的湘军,参佐戎幕,奔赴国难,却以北洋水师全军覆没而告终。这段军旅生涯成为一曲永远无法抹去的慷慨悲歌。吴大澄与他原是金石之交,在苏州,吴昌硕一直是吴大澄龙门书院和怡园画社的重要成员。

1899年,吴昌硕经丁葆元,受任淮安府安东县(今江苏涟水)县令,然而上任仅一个月,眼见官场腐败、人事交错,便挂冠而去。今天涟水县县衙旧址门前仍有一口“昌硕”井,是当年吴昌硕率众开凿,原来安东县地处淮河流域,土地盐碱度很高,庄稼无法生长,饮水要到城外很远的地方去取,此井的开凿可说缓解了居民的燃眉之急。

吴昌硕辞官后并未归隐,而是来到了十里洋场上海,并在此鬻书画一生。上海自开辟通商口岸后,城市工商业迅速发展,经济繁荣带来文艺的热潮,云集了众多知名书画家。吴昌硕诗、书、画、印具精,作画以篆籀笔法,从三代鼎彝、秦汉玺印、铭文碑拓、古陶瓦甓中来,苍茫古拙、冷峻奇肆、厚重有力、气魄宏伟,一扫清末画坛柔媚轻俏的清艳画风。金石大写意花卉画,自赵之谦开山后,以吴昌硕为巅峰。他画梅,是“苦铁道人梅知己”,他说:“画红梅要得古逸苍冷之趣,否则与夭桃相去几何?”画石是精神写照,竹、松、兰、荷、菊与蔬果,无不是人格的寄托。吴昌硕《为诺上人画荷赋长句》有云:“墨池点破秋冥冥,苦铁画气不画形。人言画法苦瓜似,挂壁恍背莓苔屏。”画气不画形,画的是雄浑的气势。他自言:“人说我善作画,其实我的书法比画好,金石更胜于书法。”他的将诗、书、画、印熔于一炉,自成一家,出神入化,可以说“书家无其画,画家无其书,诗人无其印,印人无其诗”,上海虽人才辈出,却无一能超越吴昌硕,因而成为上海画派的领袖。

吴昌硕七十岁左右时,声名如日中天,影响远至日本,后继者有王一亭、赵云壑、陈师曾、诸闻韵、王个簃等,还影响了现代名家齐白石、潘天寿和朱屺瞻等,承前启后,是传统文人画跨入现代之际最为繁荣的画派。在他之后,再难找到如此声势浩大、技艺超群的画派。齐白石诗曰:“青藤雪个远凡胎,老缶衰年别有才。我欲九原为走狗,三家门下转轮来。”将他与徐渭、八大山人并称,可见对他的推崇。吴昌硕题兰有句云:“风叶雨花随意写,申江潮满月明时。”他自己亦如春申江上的一轮皎月,照耀着近代画坛。